2015年6月18日 星期四

除水草小隊,外來種之流


六月前夕,白日漸長,清晨起來大多天氣清朗,降雨機率趨近於零,隨著氣溫開始飆高,緊接著中午一場大雨,讓便當瞬間變成茶泡飯,傍晚全身溼透的在晚風中發抖回家。這樣的天氣裡,我跟螞蟻兩人率先被主委召集,組成一支除水草小隊,加上後來陸續加入來來去去支援的三四人,禹勳、X先生,援農團二人組。要在預計一周的時間內,在莫約一公里長,三米寬的大排水溝,清理水裡的外來種水草與兩側壁面上的雜草。
我們清理的這條大排水,在地圖上看起來應該是被名為芭荖鬱排水的大排水溝。在稻作區,縱橫交錯的水路往往跟馬路一樣複雜,不但有分排水溝(水從田裡流出來)、進水溝(水灌溉進田裡)、還有大中小條、更有高架跟地下道。而大排水就是水溝世界的高速公路。它的流速快,水量大,從深溝農田裡排出來的水,從這裡匯集在往更下游的地方,可以再次成為灌溉水。
問主委說這種要清理掉的外來種水草叫什麼,主委說這個叫“水草”。哎,這種水草沒用途,在量少時也不構成什麼大礙,不重要到居然沒有名字,因為長的很像韭菜,又薄薄脆脆的,我就姑且叫它“紙韭菜”。
一開始站在水中的我,有點茫然,穿著平常在陸地上的衣服,水浸到莫約腰部,這水質在宜蘭雖然算不到上等,但也很可以了,可是水草這麼多,整個望過去,約三分之二的排水溝底都佈滿了紙韭菜,水泥壁面處處都是雜草,這個排場.......應該只是要清個大概吧呵呵疴,各位看官你我都心知肚明,跟主委做事沒有在大概的,就是要清光光乾淨溜溜,一把草都不會留噢天啊。
於是第一天,我就在震驚與擔心自己未來的命運中度過泡在水中的八小時。
主委說,這個水溝年年要清。在農地重劃之前,這裡本來是自然形成的水路,深深淺淺,草草莽莽,旁邊就是石坡土堤,長着牧草,可以牽牛來吃,重劃之後比較好管理,但是也沒有了自然的樣子。
這種外來種的水草也差不多在那時候出現。大概重劃後第四年,本來應該是排水溝功能的大排水,居然因為紙韭菜長太多,一層一層的累積泥沙,水位漸高,讓水倒灌到田裡面,身為這一區水利小組長的主委,就帶人下來清理水草。
主委說第一次下來的時候,非常恐怖,有些地方土深,踩在上頭泥沙就會慢慢把人往下吸 ; 有些地方水深,直接淹到胸口。也因此,依照主委堅決防範未然的習慣,每年清一次是必要的,因為只要鬆懈了累積起來,明年難度就會大增
清紙韭菜跟在田裡挲稗草一樣,一樣是很不適合我的工作。沒想到左閃右躲,好不容易度過農村兇猛抓人找工的五月稗草期,卻躲不過六月的清水草。在主委以身作則的帶領下,我們跪、坐、爬,以各種姿勢,用手摸過水溝裡的每一吋地,把水草拔起來,垃圾丟上岸,一公里長的水溝阿!三公尺寬的水溝阿!
第二天開始,我們在水中搭建鷹架攔截水草,並派一人留守,把水草往岸上拉,以免水草在下游堵塞。因為是個粗重活,所以不是我,通常是螞蟻。主委說去年有一個擔任守門員的紹文,半途跑上去喝燒酒時,水草累積造成水流的阻力,整個鷹架承受不住被沖垮。所以今年在主委偶爾的大爆發,揮砍着他的三齒釘耙,大把大把地把水草抓起來時,這個人就會如臨大敵的把水草快速移除,幸好最大期時有援農團二人來協助,不然天命屬摸魚的我,是派不上什麼用場的。
說到摸魚,這條大排水裡有很多魚,走在水裡,有時人跟魚相堵到,兩方都要大吃一驚。除了正常的魚之外,最多的是一種有硬殼像怪物的魚,叫做琵琶鼠。主委一抓到就往陸地上丟,他說“這種魚,不知道吃了多少的魚苗”,他在水裡像霸王一樣,靜候在水底等魚苗跑到嘴邊,因為不太需要動,所以很好抓,看到好幾次主委經手的琵琶鼠空中成拋物線,我則大叫“飛魚!”,琵琶鼠就刷的一聲被扔上岸等死。
其實這種魚就是引進來被宣傳說可以清潔魚缸的垃圾魚,等到他從可愛的小吸塵器長到驚人的一個手臂長,或是池子裡的魚苗被它吞了,垃圾魚也就成了被人流放到水圳裡的禍害。
除了琵琶鼠外,這條幾乎被外來種佔領的排水溝 ,也不乏巴西龜。加上之前從青松大哥那裡接收來的莫約手掌大的“巴西”,因為強勢的外來種不適合再放回水裡,競爭掉原生種的空間。我們又從這條河裡接收了跟安全帽一樣大的“芭樂”跟“芭娜娜”。
主委看到這些他本來以為是石頭要拿釘耙敲下去的硬殼生物,回憶起小時候聽長輩說過,烏龜的命很韌,可以把一隻床腳鋸短一點,然後壓一隻烏龜在下面,讓他吃家裡的蚊子。
各位,請不要再把外來種丟到所謂的大自然中。若是冒出想放生自家烏龜的念頭,被我們抓到,也會拿去墊床腳,請三思。(為避免日後困擾,在此聲明芭娜娜絕對是我們收養的最後一支外來種。)
主委說這條大排水,他從來就不找機器來用,因為機器容易弄壞水泥壁,而人自己下去用,更可以知道水溝的狀況,也可以知道人的狀況。我覺得,主委簡直把這條水溝當作新農天堂路在操練,經過幾天走在水裡,溯流而上,看到大大小小水溝的叉路跟轉接口,感覺更這個地方的水跟田的脈動。
每天晚上,帶著略略腫脹的手腕在主委家吃晚餐時,我跟螞蟻先生是真正的狼吞虎嚥,覺得那飯菜是真正的美味,主委看著我們這樣吃也很樂,叫我們要吃給他飽,說我們吃太少了,以前他們吃的飯包,可是跟平版衛生紙差不多大包阿!
主委也跟我們分享他的醫藥好物:米酒。手腕腫脹,拿衛生紙敷着,倒米酒上去通血路。腳趾甲掀起來,沒關係,把米酒倒進雨鞋裡,妥妥貼貼。有天主委趕進度,自己先去清雜草,跌倒讓石頭撞到了胸口,我們也只好叮嚀他說,主委阿,記得敷米酒噢。
一日復一日,不斷從水裡拖出大把大把的水草、玻璃罐鋁罐、各式垃圾,幾隻琵琶鼠、巴西龜。我們剛下水的那一天,村子裡的蓬萊米差不多開始出穗了,直挺挺的稻穗,像是在田裡冒出一堆驚嘆號。到了快收工的時候,稻穗已經慢慢下垂,隨著那個弧度,農夫的嘴角也逐漸上揚。每天回家的路上看到稻田結穗,看到不遠處山巒層層疊疊,在完成了公共事務與勞力工作特有的滿足感,和所有日常事務都停擺的精疲力竭中感到慶幸,至少,還有田可以種,還有這種公共的事情可以讓我們出力。
終於迎來的清大排的最後一天,五天,第五天!在大雨跟烈日交替中,我跟螞蟻拿著布袋,沿着水溝回收一路丟上來的垃圾,滿心都是苦盡甘來的美好感覺。迎面主委笑笑地走過來,說:阿琦,你們明天還有沒有空,還有好幾條小排水溝,我們找幾條來清一清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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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委阿,我們可以一起不要這麼拼命嘛?
[後記]
扣掉落跑的一次,後來我清了一天半的小排水溝。清小排是比較簡單,只是沒風吹,沒水泡,只能熱,汗味都曬到辣辣的。不過主委安慰我們說:“只有現在的熱是最難熬的,因為到了七八月,就熱習慣了”........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一樣有完全沒被安慰到的感覺。
除了熱之外,清小排水溝也比較容易動到肝火,因為會經過很多農舍,清水溝清的辛苦,卻看到有些田再也不能種了,總是會特別不甘心。
有的農舍圍牆緊貼着排水溝蓋,一彎下去要撿垃圾,屁股就會被圍牆頂到,牆上甚至還有突出來的釘子。
大概在田裡跟在建築區對水溝的概念也很不一樣吧,在田區裡,水溝也等於是路,除了要保持水的暢通,人也會用水溝的的動線行走。有個農舍把庭院裡修剪的樹枝全丟到圍牆外的排水溝上,我把樹枝全放回“廣義的,很高的田埂”上,圍牆下又不通風,簡直讓人中暑。幸好後來主委說:“不用阿,就丟回去,讓他們知道不能這樣做。”,我才恢復元氣把樹枝扔進圍牆內,全然的忘記了暑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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