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5月21日 星期四

深溝村裡有一條路,在三官宮前面這一段叫做深蓁路,算是村子裡的主要幹道,但也不大,一路往蓁巷村開,根本不見紅綠燈。只有一台
車開在路上時,就會大剌剌的開在路中間,兩台車交會時,都還要減慢速度。馬路兩旁就是不加蓋的灌溉水溝跟稻田,風景真的不錯,這樣子的馬路讓人有時候在路上騎著車遇到熟人,都會掉以輕心的在路中間聊開了,過好一陣子才會有車經過把人叭開。
不過主委跟我們說,“以前這條路是很窄的耶”。他好像自己想到都想笑,因為路太窄了,有時候騎腳踏車都要連人帶車的摔到田裡。
“那是因為大家都想要可以種東西的田地再大一點阿”,所以能多拿一點當作田地,就多擴充一點。路就越來越窄。也因為那時候也沒有什麼大車,頂多就是板車跟牛車經過。
後來真的是因為窄的太誇張,當時村子裡的人才一起討論,把田地讓出來一點做馬路,路才開始變寬。
主委的人生有一大半時間都走在這條路上。三官宮有一部分是他捐出來的地。而他的現在的家在三官宮旁邊,再往前走約兩三百公尺的地方,是出生的地方。那裡有一間豬圈,則是剛當兵回來自行搭建的創業基地。以前種一些菜也會走路挑到宜蘭市裡面買,因為要用走的好一段距離,不會挑太多,也一定要賣完再回來。
現在的路的寬度,我想應該是約民國87年時,深溝這裡農地重劃才定下來的。文全大哥形容這時候的農村就像是要追求變成糧食工廠,馬路拓寬,讓大型農機可以進到田裡工作,集中操作的代耕業者跟設備,把種田的流程全部變成生產線。
回憶起當時準備要做農地重劃前的地景,主委說莫約類似現在堤防外的蘭陽溪河床,還保留了幾分當時的樣子。起起伏伏像海浪一樣的高低地形,有些地石頭多,有些則是水路不到。主委說,三山六水一分田,地表上大部分是山,另一部分是河跟海,能耕種的田地,就這麼一點。當時要是有開墾一塊地可以種稻子,就會非常非常的高興。
因為地形起伏太大,所以政府來要定位時評估做農地重劃時,就不敢定位。大概到民國85、86年,農民就自動,自己整理,每個人整理自己的地。
當時整理的方法聽起來很勞師動眾,聽說是會引水量大的灌排水溝,拉一條水溝出來,把地形高的地方,用人工把土撥到水裡,讓土變成泥漿往下帶,至少帶個300公尺有餘。當時一年耕作兩次,第二期的稻子收割起來,冬天就來做這個工作,做了兩年,地差不多整平了,政府再進來做重劃。
所以現在看到深溝村“工二二工”字型的馬路(兩條平行的馬路夾著田區,隔一段有一條垂直的小路連接)跟長度一樣的田區,這樣的地景是重劃後才形成的。
不過因為各種、農業政策、國際貿易、休耕、工業化等等我還未爬梳過的台灣農業發展歷程,主委說,在某一個時間點,當他彎腰在田裡工作,一起身時,居然看不另一個農夫跟他一樣在田裡。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田地,累積了將近一輩子的種作技術,居然變成像是垃圾一樣沒人要的存在。
“有時候也會很懷念重劃前的風景,覺得那樣比較自然,高一點的地方種點菜,沒水經過的地方種甘蔗,或是保留原本的樣子”主委這樣說“當時為了顧生活,把自然環境都變掉了,現在想想也不太對”
發展可以到哪裡為止,會是用什麼樣的形態比較好呢?也許過去需要的平坦,筆直,鋪着柏油的路已經走到這裡為止了,追求高產量第一優先的農業暫時告一段落。
但不論路如何變化,現在看起來,有一種形態不一樣的農業正在發展,也許那更類似的是走在好幾條蜿蜒曲折,長着雜草的泥土路上。但至少人慢慢回來了,歸農了。起身一看,四下無人的悽涼不再,反而是人變多了,一些類公共空間跟活動也形成了,也因此,路的兩旁,才能年年繼續長起亮麗如新的稻子,翻起陣陣稻浪,接近收割時走在路上,也能夠聞到空氣中稻米的清甜味道。
冬季休耕

春季插秧後不久



2015年5月20日 星期三

水稻日記2015.5.18,接到曬田的指令


在三官宮遇到地主阿杯,被念說“草都沒有除!草籽都飛到人家田裡了啊!”隔天一早,就急急忙忙地跟螞蟻背着除草機“米滋仔”到田邊除田埂草。
其實我早就知道該除草了,只是看他們長得種類又多又好,實在捨不得,才會一直拖延除草的日子。
剛好在對面的田撿草的主委看到我們來田裡,過來指點了一下。叮嚀我要把田埂側面的草也除乾淨。不過早在打田前,主委跟吳佳玲就有交待,要拿鋤頭把側面連土帶草剷落,讓拖拉庫打一起打進田裡,防範田埂側面難除的角度大量發草。所以草勢還好,米滋仔過一過就乾淨了。
比較重大的事情是,主委“下令”:你們該曬田了!
原因是因為我們的稻子個頭雖然是還沒有很大,不過有點太肥了,綠色偏深,代表氮肥太多。
“我們沒撒有機肥阿@@,哪來太多的氮肥?”我跟螞蟻感到很困惑。
“應該是去年的田菁種的太好了”主委這樣解讀。
居然還有這種事,田菁還有長太好的。
還好前一陣子,主委看我們的秧苗很慢大,叮嚀我們撒有機肥的時候,我有給他裝傻,真是新手運歪打正著。
所以到下週曬田前的準備工作是把稗草都撿乾淨,停水讓水稻不要再一直吃土裡的養分,也要把水稻的莖晒硬一點,以免之後颱風或大雨讓水稻倒伏。
隔天一早,天空下起了雷雨。
螞蟻先生慘叫:喔~不,不要打雷!!!
他真的不是因為害怕打雷閃電,是因為,轟隆!一聲,空氣裡的氮分子被供應的大量的能量,因此有力氣分開。然後跑去跟氧結合成二氧化氮,然後溶在雨裡,然後淋在土表,然後被植物吸收,噢~天啊,是老天爺大把大把撒下來免費的氮肥,可是我們沒有要啊!!~~~轟隆!噢~稻子又要更肥了啊。

2015年5月19日 星期二

毛蟹草


朽木型學生如我,有時就是會沒頭沒腦地問主委一些問題,除了主委有時候真的聽不懂我要問什麼,這.......無可厚非,因為連我都常常聽不懂自己的台語,其他大多主委都可以接招。
這一天主委親臨田邊指導,聊着聊着,我隨手揮揮馬路邊的草,大概四月之後這個草就長得很好,紅紅細細的蠻好看的。
“主委,這什麼啊!?”
“這個,毛蟹草阿”
“你把前面的毛清乾淨,然後拿一隻蚯蚓,蚯蚓中間有空,把毛蟹草的細細的前端穿過去,打一個結以免蚯蚓滑出去。拿到有毛蟹出沒的洞抖一抖,把毛蟹慢慢引誘出來。要小心,不要讓毛蟹把蚯蚓夾走,就是沒弄好了。”
哇~沒想到這樣問也可以問出東西,有種玩戳戳樂每個都有獎的感覺。
在網路上查了一下,這種草通用的名字好像是叫紅毛草。但是比起來,我更喜歡毛蟹草。
剛在松園小屋舉辦的水田生態迷你工作坊,聽到來自貢寮水梯田的薛博聞說,問老農夫田裡的生物,大概都問得到名字,但可能田裡有一百種蟲都農夫叫作“水蛄”,卻只有像負泥蟲(捧屎蛄仔)這種,對作物有影響的,才會有自己專屬的名字。所以重點不是要先知道正確的學名,反而可以先觀察生物習性。
龍葵的俗名是黑甜仔,這名字完全就是在意它上面結的一顆一顆黑黑甜甜的果實。被叫飛機草的昭和草,則是因為傳說在二戰期間為了增加糧食,日軍用飛機在台灣的上空撒下種子。我則是查過一系列都被叫鴨仔菜、兔仔菜的植物,反正不論細類,嫩嫩的,鴨子愛吃就是了!這些俗名,有的是形容的傳神,有的是直指其功能,或是特殊的典故,特別容易讓人親近。
像毛蟹草這樣的植物,因為有功能,所以獲得了一個專屬的名字。不知道田區四周還有多少像這樣的民俗植物呢。有時候覺得問着問着,主委好像想起來越來越多事了,還是他之前沒想到原來這樣的事情居然我們也有興趣呢!?




2015年5月9日 星期六

水稻日記,2015.4.23\24,換工


這兩天在美虹姐的軟硬兼施下,連我也被叫到穀東俱樂部的田裡工作了。早在三年多前跟青松大哥一起挲過一次草,因為太難用,三棵稗草我挲過之後大概會留兩棵在田裡,所以我早就被排到他們家叫工挲草的候補名單的後面再後面,但這次連我也叫上了,可見農村的工有多難找。
不過經過這兩天的工作,我想我應該整個被踢出叫工名單外了吧!怎麼辦,有點慶幸阿。因為明明整週連續的好天氣,只要我出現的時候,天就開始一直下雨,下到好像在游泳池裡撿草,兩天我們都是在傾盆大雨中結束工作的。
其實被叫工也是對農業新手很有幫助,不但可以賺賺零用錢,還可以觀摩一下前輩的田裡是怎麼操作的。
穀東俱樂部的田管理得很好,沒什麼草,撿起草來算是比較比較無聊沒有成就感的,除了有天撿到兩棵青木瓜拿回來在食堂做成泰式涼拌青木瓜,比起我們自己狂野的田,實在是太舒適了啊!
這兩天都是跟美虹姐一起在田裡工作,時間到了美虹姐就會暫時離開去準備點心,因為下雨天氣變涼了, 熱飲都還會貼心的放在裝滿熱水的桶子裡保溫帶過來。只不過第二天那個雨阿,那個雨真的是傾盆大雨阿,在田邊一邊吃怎麼感覺花生湯一直都沒有少,越吃上層越稀釋,怎麼吃都還是一整罐花生湯,拿在手上的紅豆餅吃到最後一口放進嘴裡時都是吸飽雨水的啊!!
因為雨下得太大,吃完點心後美虹姐就放人也放過自己了。騎機車回來的路上,我跟螞蟻先生說“哇塞,好久沒這樣淋雨了,我連內褲都溼透了”,
螞蟻先生說:“我的沒有溼耶”
咦??為什麼,怎麼可能!?
“因為我沒有穿內褲”
阿阿阿阿,先知阿,高招阿!
為了避免發生危險,靠邊停車笑完了才離開。




2015年5月6日 星期三

陳榮昌阿公的旱稻



陳阿公跟我說他種了一小塊旱地的稻子的時候,我吃驚了一下,因為我們種田的地方是得天獨厚的湧泉地,高山上的雨水挹注到地下,在員山這個地方冒出來,加上蘭陽溪水與雨水,在宜蘭員山種旱稻?怎麼有種在冬天蓋棉被吹電風扇的感覺。

但是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,時有耳聞湧泉似乎變少了,或是大家會討論今年的雨水似乎不如往年多。記得青松大哥有一次在閒談中說到,員山這裡雖然水資源比別的地方充沛,但是關於水的事情,我們還是要好好思考,從長計議,不然哪一天沒有了,就來不及了。

“難道水真的有變少了嗎?”有一天晚上,我去陳阿公家找他時這樣問到。

陳阿公說是的,水變少了。在他印象裡的最高峰,是莫約民國45年的時候,那時候他剛接手家裡的農作耕種,當時的湧泉的水位高度是現在的兩倍。接下來雖然沒有過特別乾旱的時候,但是水量卻逐年遞減。

“大概想起來,就是山上有問題”,陳阿公這樣推測。以前山上的大樹多,平地用的柴都從山上運下來,加上後來梨山那邊開放,在山頂種薑、種菜。樹變少了,山就沒有辦法留住水。

另外一部分,“跟蘭陽溪也有關係”,陳阿公繼續往下講。蘭陽溪以前的溪床比現在高,也比旁邊的平地高,山頂上沖下來砂石到了沖積扇緩下來,越屯越高,於是溪水繼續在高於地平面的河床上逕流,地下湧泉便會往壓力較弱的深溝村這邊冒出來。

“以前石頭、砂石都沒有開採,主要就是民戶需要,自己人工去拿一些回來用,而現在是砂石車一車一車地載走,地形都被改變了。”

陳阿公說,我們人為真的有很大的影響。在早年水泥還沒普遍時,馬路、水溝都不是用水泥的,就用木材、泥漿做起來,是比較透水的,很多水溝不像現在旁邊跟下面三面都是水泥,甚至是天然的水道,水可以一邊流,湧泉一邊冒出來,整條水溝水越流越多,裡面有很多魚蝦、毛蟹。更嚴重的現在蓋農舍,有的就在田裡挖一個窟,廢土、水泥就倒下去了,對地下水的影響很大。

“有機會的話,真的要跟縣政府跟不知道的人說一下,在地下水脈的地方,不能在上面蓋房子,應該要調查清楚,管制起來,設地下水脈保留區來保護,不然淺淺的水脈,如果上面壓了一棟房子,水可能會因為壓力往更地下沈,改變水路,甚至消失。員山是宜蘭的水源頭,一定要好好保護。”

陳阿公指著我帶去的宜蘭地理圖中,約葫蘆堵橋跨越蘭陽溪到深溝的一段說,“這裡就有一條水脈”

“咦?主委你怎麼會知道!?” 我想不到為什麼地下的東西陳阿公有辦法掌握。

“因為這裡的田一路過來有好幾塊都有湧泉阿,看久了就知道了”

回到那天在陳阿公的種旱稻的菜園,他叮嚀我說這個要幫他照下來做個記錄。這一批稻子是去年稻子割完後,有些再生稻沒有處理,再生稻結穗後稻穀落下,這塊地在秋冬整理成菜園使用,稻穀在三月底自己發芽長起來的。冬天這裡種高麗菜,供水都是按照旱田的模式,而不是水田的。我第一次看到這樣長的稻子,旁邊還有小黃瓜跟南瓜的爬藤。阿公說這批稻子他要把它種起來看看,如果長得好,要把種留下來,因為這是適合宜蘭這裡的旱稻種。

聊天聊得差不多,我們準備要離開時,陳阿公淡淡的說“農舍蓋這麼多,很多地,水路都過不去了,以後會很需要這種稻子”

陳阿公這一個考慮,真的讓我心裡頓了一下。當我還在想豪華農舍有100個不應該存在的理由,一看到就皺眉想酸人家,陳阿公已經在試要怎麼解決因為農舍濫蓋而流失的水田

看著這些稻子越長越好,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,“難道有一天我們真的會需要阿公留的這批適合旱地的水稻種嗎?”。

水阿,真的是百年大計,又確實是我們的日常,比起都市的看不見的管線系統,我們住的,耕作的這個地方,有幸可以看見水在我們身旁的流動,湧泉從哪裡冒出來,灌溉的溝渠狀況如何,都可以馬上用眼睛看到,用手摸到。夏天時站在湧泉溝旁,陣陣的涼意像水霧電扇一樣席上來。往水裡一撩,捧起來的水草裡藏着溪蝦。溝渠裡一批一批的魚快閃而過。偶爾需要去清水草維護水溝,不要排農藥跟清潔劑到水裡,這裡的水都會回饋,我們也應該要與水相處得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