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5月6日 星期三

陳榮昌阿公的旱稻



陳阿公跟我說他種了一小塊旱地的稻子的時候,我吃驚了一下,因為我們種田的地方是得天獨厚的湧泉地,高山上的雨水挹注到地下,在員山這個地方冒出來,加上蘭陽溪水與雨水,在宜蘭員山種旱稻?怎麼有種在冬天蓋棉被吹電風扇的感覺。

但是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,時有耳聞湧泉似乎變少了,或是大家會討論今年的雨水似乎不如往年多。記得青松大哥有一次在閒談中說到,員山這裡雖然水資源比別的地方充沛,但是關於水的事情,我們還是要好好思考,從長計議,不然哪一天沒有了,就來不及了。

“難道水真的有變少了嗎?”有一天晚上,我去陳阿公家找他時這樣問到。

陳阿公說是的,水變少了。在他印象裡的最高峰,是莫約民國45年的時候,那時候他剛接手家裡的農作耕種,當時的湧泉的水位高度是現在的兩倍。接下來雖然沒有過特別乾旱的時候,但是水量卻逐年遞減。

“大概想起來,就是山上有問題”,陳阿公這樣推測。以前山上的大樹多,平地用的柴都從山上運下來,加上後來梨山那邊開放,在山頂種薑、種菜。樹變少了,山就沒有辦法留住水。

另外一部分,“跟蘭陽溪也有關係”,陳阿公繼續往下講。蘭陽溪以前的溪床比現在高,也比旁邊的平地高,山頂上沖下來砂石到了沖積扇緩下來,越屯越高,於是溪水繼續在高於地平面的河床上逕流,地下湧泉便會往壓力較弱的深溝村這邊冒出來。

“以前石頭、砂石都沒有開採,主要就是民戶需要,自己人工去拿一些回來用,而現在是砂石車一車一車地載走,地形都被改變了。”

陳阿公說,我們人為真的有很大的影響。在早年水泥還沒普遍時,馬路、水溝都不是用水泥的,就用木材、泥漿做起來,是比較透水的,很多水溝不像現在旁邊跟下面三面都是水泥,甚至是天然的水道,水可以一邊流,湧泉一邊冒出來,整條水溝水越流越多,裡面有很多魚蝦、毛蟹。更嚴重的現在蓋農舍,有的就在田裡挖一個窟,廢土、水泥就倒下去了,對地下水的影響很大。

“有機會的話,真的要跟縣政府跟不知道的人說一下,在地下水脈的地方,不能在上面蓋房子,應該要調查清楚,管制起來,設地下水脈保留區來保護,不然淺淺的水脈,如果上面壓了一棟房子,水可能會因為壓力往更地下沈,改變水路,甚至消失。員山是宜蘭的水源頭,一定要好好保護。”

陳阿公指著我帶去的宜蘭地理圖中,約葫蘆堵橋跨越蘭陽溪到深溝的一段說,“這裡就有一條水脈”

“咦?主委你怎麼會知道!?” 我想不到為什麼地下的東西陳阿公有辦法掌握。

“因為這裡的田一路過來有好幾塊都有湧泉阿,看久了就知道了”

回到那天在陳阿公的種旱稻的菜園,他叮嚀我說這個要幫他照下來做個記錄。這一批稻子是去年稻子割完後,有些再生稻沒有處理,再生稻結穗後稻穀落下,這塊地在秋冬整理成菜園使用,稻穀在三月底自己發芽長起來的。冬天這裡種高麗菜,供水都是按照旱田的模式,而不是水田的。我第一次看到這樣長的稻子,旁邊還有小黃瓜跟南瓜的爬藤。阿公說這批稻子他要把它種起來看看,如果長得好,要把種留下來,因為這是適合宜蘭這裡的旱稻種。

聊天聊得差不多,我們準備要離開時,陳阿公淡淡的說“農舍蓋這麼多,很多地,水路都過不去了,以後會很需要這種稻子”

陳阿公這一個考慮,真的讓我心裡頓了一下。當我還在想豪華農舍有100個不應該存在的理由,一看到就皺眉想酸人家,陳阿公已經在試要怎麼解決因為農舍濫蓋而流失的水田

看著這些稻子越長越好,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,“難道有一天我們真的會需要阿公留的這批適合旱地的水稻種嗎?”。

水阿,真的是百年大計,又確實是我們的日常,比起都市的看不見的管線系統,我們住的,耕作的這個地方,有幸可以看見水在我們身旁的流動,湧泉從哪裡冒出來,灌溉的溝渠狀況如何,都可以馬上用眼睛看到,用手摸到。夏天時站在湧泉溝旁,陣陣的涼意像水霧電扇一樣席上來。往水裡一撩,捧起來的水草裡藏着溪蝦。溝渠裡一批一批的魚快閃而過。偶爾需要去清水草維護水溝,不要排農藥跟清潔劑到水裡,這裡的水都會回饋,我們也應該要與水相處得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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